辽宁工人报刊社
 

洗煤记

作者:文|鲍雅辉来源:当代工人

姜锋(右)与组员一同查看矸石带煤情况。

         洗煤现场,工人全神贯注地观察设备运行状况。

“洗澡”是技术活儿

17时50分,班前会一结束,抚顺矿业集团老虎台矿选煤厂洗煤一队洗煤乙组组长姜锋第一个跑到岗位巡检洗煤设备,副组长时洋紧随其后,从一层到六层,逐个儿看,认真查,哪个环节都不落下。主机在第四层,一洗1—4号跳汰机由组员杨辉和单宝刚负责,二洗5号跳汰机由时洋兼顾。

18时,正式开气。机器的轰鸣声响起,刚才还寂静无声的水洗车间立时沸腾起来,几个人的脚步也随即更快、更急。调整跳汰机进气排气的数值、频率,竖着耳朵分辨机器转动的声音,间或紧盯着大屏幕上的数据,一旦显示灰分超标,得迅速调整设备参数,必须保证洗后产品的质量。

设备刚运转起来,杨辉立刻发现1号跳汰机风缸不跳了。“每天跟这些设备在一起,已经熟悉了它们的秉性,哪里不对劲儿,打眼儿就能发现。洗煤时,水面上下跳,全靠风缸供风。风缸不跳,有可能是接触不良,也有可能是力度不够。看,这不就好了吗?”杨辉边说边调整风缸,三两下就解决了问题。

18时10分,原煤入仓。单宝刚掀开3号跳汰机仓孔,举起手电照向仓内,一束光打在乌黑的原煤上,这些黑色的块状物伴着砂砾、杂质滚滚而下。“煤一出来,看湿度、看成色,就知道原煤的情况咋样,跟《闯关东》里筛金粒相似,用手一抓、一抿,再用水一冲,就能判断得八九不离十。这煤湿度够大,需要调整给水量,避免浪费。”单宝刚俨然一位老师傅做派,完全看不出是个新手洗煤工。

时洋紧盯5号跳汰机的运转情况,二洗过程中,要求洗煤的精度更高。时洋把细长的探杆插入床层中,当他感到上下搅动不费力时,说明当前的参数符合煤质的性质,原煤可以很好地分层;如果探杆不动或阻力大,就说明床层不分散,发死发硬,分选效果差,就得马上更改风水参数。“洗煤就是把煤的杂质和灰分用水洗掉,对优质煤和劣质煤进行分类。矿里所有的煤都要经过洗煤一队进行分选,咱们的责任重大,必须时刻盯紧盯住,否则对不起采煤的弟兄们啊!”话音刚落,时洋已转入下一道工序。

事实上,每个洗煤工都要具备处理设备故障的能力。洗煤过程中出现翻花现象、换向不灵敏、跳汰机不跳了等问题,都得自己处理。

19时20分,二级精煤洗完,改洗八级精煤。姜锋楼上楼下调整设备流程,改道、改翻板,将原有的定向流程改成当前所需流程,把粉煤打入二级精煤里,使煤达到八级精煤的标准。

洗煤是技术活儿,因为煤质总是在变化,每一次变化,洗煤工都要根据出煤情况和用户需求调整生产工艺。每个夜班,姜锋就像个陀螺一样,从一层到六层来回转,量大量小要调配,精煤量不够要改道,哪台设备出现故障,更要随时跟进、处理。每个夜班,姜锋至少要走上3万步,运动达人非他莫属。

新手在成长

起初,姜锋被任命为洗煤一队乙组组长时,谁都替他捏把汗。先不说甲班那些老师傅会给他带来多大压力,单说组里这几名新手洗煤工,就够令人头疼了。

53岁的杨辉,2019年从西露天矿选煤厂转岗,虽有洗煤基础,但由于两个选煤厂的洗煤工艺完全不同,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熟悉新工艺。

两年前从热电厂转岗过来的单宝刚,在验装队工作了一段时间,2023年6月才走上洗煤岗位。从输煤工到装车工,再到洗煤工,3个工种的跨越,着实得下一番功夫才好。

时洋一直在私企干铆工。3年前,赶上老虎台矿招工,时洋从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被分配到洗煤一队——一个全新的领域,一切都得从头学起。

姜锋却畏难,逐个儿制订培训计划,挨个儿进行现场指导,班前谈心、班后沟通更是必不可少。令人刮目相看的是,仅半年时间,洗煤乙组就已令人刮目相看了,他们班组的产量已远超甲组。

聊起这些,班组成员个个眉开眼笑,都说组长姜锋的功劳最大。姜锋却说:“只要哥儿几个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渡不过去的关。”

2023年第四季度,正值保煤保供的关键期,一个夜班,他们要完成近百车洗煤量,比平时整整多出20车。一个夜班,他们分工合作,密切配合,从原煤配仓、跳汰机洗煤,到筛分、脱泥、脱水,再到入仓,哪个设备都得照看到,一环为一环负责,一环给一环创造条件,哪个环节出现问题,最终都会影响到产量和质量,命脉全掌握在他们几个洗煤工手里。

洗煤过程中,整个洗煤区噪声极大,楼上楼下摇手电,将那一束光打在墙上、身上,引起对方注意,将对方吸引过来后,再用手势进行沟通:运转、停止、翻板,改两号、改五号……一束光就是一个暗号,一个手势就是一种语言。甚至木棍也能派上用场,因为电话亭在中间位置,如果洗煤工在两侧的跳汰机旁,根本听不到电话响。这时,楼上的运行工用木棍一敲,咣咣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洗煤工立刻意识到电话响了,赶紧跑过去接听,并按要求迅速调整设备参数。

每个夜班,洗主导产品二级、八级精煤时关键。每到这时,几个人严盯跳汰机的运行情况,盯住煤的变化情况。往往是20分钟变化,频率特别快。井下是两个工作面出煤,量小,一个面上完,另一个面接替上。原煤的组成就不一样了,得立刻调整洗煤参数,须臾耽误不得。

每个夜班,最熬人的是凌晨三四点钟。每到这时,几个人随时补位,轮流盯守,相互间默契十足。用单宝刚的话说就是,第一次见到组里的工友就觉得有眼缘儿,相处费劲儿,干活儿就不累。

“井下每个工作面的煤质不一样,有的石头多,有的有红页岩,有的硬质煤含量大。可不管‘毛煤’质量如何,只要运送上来,到咱洗煤工手里,就得像变魔术一样洗出二级精煤来。而且咱还得适应销售市场的需求,市场需要什么样的煤,就要洗出什么样的煤来,绝不含糊。”来不及擦掉脸上的汗水,姜锋再度忙碌起来。

次日6时,一个夜班即将结束。这时,队长通知加班洗煤。得知这个消息,还没等姜锋安排,组里的工友全都自愿留下,一直坚守到上午10时。

徒弟单大哥

每每看到班组成员手把手传技艺的情景,姜锋的嘴角总会泛起一丝笑意,更会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学徒经历。

第一次走进偌大的厂房,姜锋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尤其当他看到在师傅的精心操作下,块块闪亮的乌金滚滚而出时,他更是羡慕不已,不禁暗下决心:一定要做一名最好的洗煤工。

师傅吕广友是选煤厂的技术大拿,带徒极其严厉。当得知姜锋是电工出身,没有任何洗煤经验时,立马给他来了个下马威:“我参加工作那会儿,选煤厂的洗煤工艺还是槽洗,如今早已更新换代,采用的是原煤混合跳洗选工艺,生产能力为300万吨/年。洗煤工技术繁杂,没个三五年根本出不了徒。不过,只要你肯学,我保证能让你也成技术大拿。”

有了方向和目标,姜锋便像一部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工作起来全神贯注,踏实、认真。开气之前,他练习;下班以后,他练习;遇到不懂的地方,就追着师傅问起来没完;倘若恰巧赶上下班时间,索性跟到师傅家里去,直到弄懂弄通为止……

梦想有刻苦和努力做翅膀,前进的脚步就更快更坚实。一段时间之后,上手操作每一道工序,姜锋都琢磨出自己的窍门,操作起来更便捷,效率也就更高。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不到两年姜锋就出徒了,且在从事洗煤工作6年后,连续两届拔得集团公司技术比武头筹,成了响当当的“技术状元”。就为这,师傅天天笑眯眯的,逢人就夸,开口就赞,那可真是一个美呀。

自打当上了组长,姜锋肩上的担子重了,带新人、传技艺刻不容缓。单宝刚是他的第一个徒弟。

只不过,这对师徒有点儿与众不同。姜锋40出头,单宝刚53岁,典型的小师傅带大徒弟。可单宝刚从不在乎年龄,跟在姜锋后面一口一个师傅地叫着,用他的话说就是,师傅不在年龄大小,人家有手艺咱就得学。姜锋也毫不含糊,一招一式,悉心指导到位。只是,私下里,他会管单宝刚叫大哥,两个人亲密的样子,就像对亲兄弟。

初入洗煤现场,设备轰鸣,机声隆隆,单宝刚一点儿都不觉得陌生,尤其当他看到那些黝黑的煤炭时,倍感亲切,眼里似乎都闪着光。单宝刚紧跟在姜锋身边,像个小学生,认真听、仔细学,听懂了就笑,听不懂就问,不漏掉任何一个环节。

经过了洗煤现场的历练,现在的单宝刚工作起来气定神闲。他标志性的微笑一直未变,依旧快人快语:“我师傅姜锋可厉害了,跟他学技术,那可真畅快……”

单宝刚清楚地知道,自己尚不具备处理难题的能力,但可以学,可以看,可以想,因为经验都是在实践中一点点积累起来的。“选煤厂就是玩洗煤的,不是谁都能干洗煤的活儿。单大哥反应快,学得快,没怨言,让干啥就干啥,短短半年时间就已掌握了洗煤技术,而且还很有大哥样儿,相互补位做得特别好。”谈起单宝刚,姜锋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得到师傅的表扬,单宝刚喜上眉梢,连珠炮般爆料自己的工作窍门儿:“洗煤得动脑筋,得多问多想,得把煤的灰分控制住,既要洗得多,又要洗得好。洗煤过程中,一定要看好溜子,不然堵了就会耽误事儿。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赶超我师傅,体验一下当‘技术状元’的滋味儿……”

由于常年倒班,洗煤工很少有时间陪家人一起出去游玩,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在为上班养精蓄锐。忙碌工作,简单生活,让他们学会了闹中取静,懂得了坚守的分量,更在一次次的历练中体现了自身价值——他们出产的二级精煤百分之百合格,且供不应求。虽然忙些、累些,可姜锋和工友却乐此不疲,因为,能洗出闪亮的乌金,就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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