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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夜月光下的朗伊尔冰川山。
最北的夜
有人曾说,夜晚实在太过短暂。我非常认同这个说法,有谁规定夜只有12个小时呢?位于北纬78°13′的朗依尔就打破了这个约定俗成。在那里,一夜即是4个月,足以让人谈一场激情似火、柔情似水的恋爱。
朗伊尔是挪威的属地,但中国人前往那里不需要签证,因为中国政府在1925年签署了由海牙国际法院主持的《斯瓦尔巴条约》,至今中国公民仍有权自由出入斯瓦尔巴群岛。在恋爱两周年时,我和男朋友刘哲就以一场朗依尔之旅作为纪念,希望我们的爱情在极夜里永恒。
2018年12月的一天,我们乘坐的庞洛邮轮南冠号优雅而孤清地停靠在了朗伊尔港口。当时,整个港口只有我们一艘船,但这并没有消减我们的兴奋与期待。
说朗伊尔是座城市,不如说它是一个只有两条街道的小镇。那里城中房屋不超过百座,通常只有两三层高,外表被漆得五彩缤纷。爬上城边的山坡俯瞰,一片尖顶木屋鳞次栉比,可爱玲珑。港口对面,隔着一条不宽的海峡,巍然矗立着土色的山峦,山顶覆盖着皑皑白雪,雪上还挂着若隐若现的云朵。
朗伊尔没有斑马线,没有高楼大厦和喧嚣闹市,有的是零星生长的野花、纯木质的联排房子、清冷的道路,以及偶遇的旅人。街道上偶有特色小商店与咖啡馆,都用驯鹿角装饰着,尽显北欧风情。
在朗伊尔,好像所有东西都贴“最北”的标签。那里有世界上最北的医院、最北的纪念品店、最北的酒店,世界上最北的教堂旁竖立着北极熊状的日晷,上面写道:“朗伊尔城——地球最北端的城市。”
每年11月至次年2月,朗伊尔就会变成一座黑夜之城,人们能见到的唯一的光,便是奇幻的极光。
永恒之夜里,整个朗伊尔都被蔓延的黑暗覆盖着,只是偶尔中午时有少许的太阳亮光,白天是需要全天开灯的。进入极夜的朗伊尔并不单调,少了太阳的光线也就更加方便游人看到极光。“对于居住在北极圈内的朗伊尔居民来说,见到极光就和你们见到阳光一样寻常。在极夜里,人们的生活也不会受到影响,大家正常上班,城里的咖啡馆和酒馆也都照常营业。漫长的黑夜,更有利于大家滋生爱情和守护爱情,比如你们。”导游埃里克说。
我们在和一位当地人聊天中得知,朗伊尔人对漫漫黑夜并不抗拒,他们甚至喜欢黑夜,喜欢那种与众不同的感觉,享受大自然赐予的极致静谧。极夜时,城里会有很多宴会。几乎每一个人都要参加至少一个兴趣小组,人们必须在冬天保持一定的团体活动,以防极端天气对身心造成不良影响。
埃里克向我们介绍,每年4月至8月,朗伊尔会进入持续4个月的极昼期。经历了漫长的黑夜,他们会在极昼开始的第一周举办庆祝活动,人们用食物、唱诗、音乐和艺术等方式迎接太阳的再次升起。
极昼时,太阳早早升起,迟迟不落,一整天都是亮的。在云较少的日子里,人们还可以看到“午夜阳光”。在夏季“日不落”的灿烂阳光中,人们通过骑车、滑板、划船等方式,尽情消磨漫长的白昼。与在极夜中更容易收获爱情不同,在极昼中,人们乐于贴近彼此,感悟生活的意义。
可惜的是,我们在朗伊尔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在极昼的中午时分也没见过太阳光亮。我和刘哲都期待在夏季再去一次朗伊尔,在北冰洋航行的邮轮上一起等待“午夜阳光”,体验在天亮时互道晚安。
住进北极熊家
朗伊尔的历史始于20世纪初。1906年,美国企业家约翰·穆尼尔·朗伊尔在那里开设了一座煤矿,朗伊尔因此得名。最初,那里主要是矿工和家属居住的地方。朗伊尔的煤矿曾是北极地区最大的煤炭生产基地之一,到了20世纪90年代,随着最后一座煤矿关闭,朗伊尔开始向科研和旅游业转型。
如今,当地煤矿业虽已凋零,但木板索桥、运输线的遗迹还处处清晰可见,在城中小广场上还有昔日朗伊尔煤矿工人形象的铜像。
朗伊尔曾经以煤矿著称,如今靠北极熊闻名。朗伊尔有北极熊5000余只,要知道,朗伊尔人口数量还不足2000人。“朗伊尔是北极熊的故乡,这里的真正主人或许不是人类,而是北极熊。”埃里克开玩笑地说,世界上可能只有朗伊尔的路牌上写的不是“小心车辆”,而是“小心北极熊”。后来我们真的遇到了这样的路牌,回国后还把路牌照片印在了T恤上。
每一名来朗伊尔的游客都会收到这样的告诫:“不要乱跑,因为你正住在北极熊家里。”虽然朗伊尔有明确的界限划分,在北极熊聚集的区域严禁人类活动,但北极熊的活动却不受人类制度的限制。为确保安全,法律规定,任何人出城必须携带来复枪,并且要掌握使用方法。朗伊尔唯一的一所大学还专门设有猎枪课程,教会学生防身的技能。
为避免招引饥饿的北极熊,平日里,朗伊尔的垃圾箱必须加盖。埃里克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次,一头北极熊闯进了城里一户人家,它自己拉开冰箱门,打开黄油盒子,把黄油舔得干干净净,临走时还把黄油盖子盖上放进冰箱,并把冰箱门关上了。整团的游客被逗得哈哈大笑,这俨然一幅人与动物和平共生的和谐画面。
尽管听起来有一定风险,但我和刘哲还是暗自期待,想要邂逅北极熊,看它们在广袤的海冰之上满嘴鲜红的进食画面,领略源于“当地霸主”的压迫感。埃里克得知这个想法后,劝我们赶紧打住,并“警告”我们,没有他的带领,任何人严禁私自出城。我们的体验“熊出没”探险之旅就这样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后来,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背着来复枪的当地居民,那是一个很酷的女人,她从后面走过来,很快就超越了我们。我们追着她,为她背着来复枪酷酷的背影拍照,但她一次也没有回过头,也不看两旁,只是一直往前走。我想,这个女人正体现了朗伊尔的独特气质:安静,神秘,冷傲,自由又冒险。
冰原上的“挪亚方舟”
在那次旅程中,我们还了解到一件让人诧异的事:朗伊尔是世界上唯一的判定死亡违法的城市。当地医院只有8张用于急救的床位,除非猝死,病人和年龄大的老人必须离开朗伊尔,去挪威的其他医院治疗和养老,如特罗姆瑟等地,确保他们可以在那里接受适当的医疗照顾,在必要时进行安全埋葬。同时,这里还禁止孕妇生孩子,孕妇在产前一个月必须离开朗伊尔。
朗伊尔政府做出这样的决定并非不近人情,主要是由于其地理位置偏远,气候环境恶劣,相关保障较差,这种做法实际上是出于对生命的保护。
朗伊尔位于永久冻土区,这意味着土地全年都是冻结状态。在这样的条件下,埋葬的尸体很难进行分解。20世纪初期,人们发现之前埋葬的尸体几乎没有分解,这就带来了公共卫生和安全问题,尤其是在流感和其他传染病流行时期。
1918年,西班牙流感大流行期间,朗伊尔有多人死亡,尸体被埋葬在永久冻土中几乎未能分解。科学家担心这些尸体可能仍然携带可传播的病毒,如果冻土融化,这些病毒就会重新进入环境中,对人类造成危害。于是,从1950年开始,朗伊尔的居民开始被明令禁止在镇内死亡。
在离开朗伊尔的前一天,埃里克带我们去参观了世界上最大的种子库——斯瓦尔巴种子库。它防灾、防震、防核弹,被建在山体侧面,即使世界上所有冰川融化,种子库仍可保持在海平面以上。那里存贮着预防“世界末日”的多类种子,被称为全球农业的“挪亚方舟”,是全世界人类的希望。
斯瓦尔巴种子库于2008年2月投入使用,由挪威政府与全球农作物多样性基金会合作建立。它的周围都是永冻土,里面可保持恒温。种子库内温度常年保持在零下18摄氏度。从外表上看,它是一座不起眼的建筑,好似矗立在雪地上的一个防空洞入口。目前,种子库里存储着来自全球超过4000个植物物种的86万份的种子备份,豆类、小麦、稻米等人类赖以生存的农作物种子多达1亿粒。
全世界的国家都可以在这里免费储存种子,以备不时之需。各个国家挑选出的种子都必须经过3层铝箔纸密封,经过安检后,方可进入库中。紧接着,工程师会根据种子样本进行分类,仔细确认标明种子的来源、品种、种龄等各种信息,并把这些信息录入互联网,方便使用时根据编号查找。
在这个过程中,只有种子的所有者才能提取、打开种子,任何级别的运输人员、科学家、工程师都无权打开种子包装,安全级别丝毫不亚于银行。
在世界最大的种子库外面,我和刘哲也备份了一份愿望清单,并将它永远存储在内心深处。那就是希望我们的爱情能够像极夜或极昼那样,在世界最北的朗伊尔得到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