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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窗前随风飘动的祈愿牌,承载了特教老师对孩子们的成长期盼。
“和普通学校相比,特殊教育学校授课的优先级要更靠后。第八学期的课本,难度几乎只相当于学前班到小学低年级的水平。”特教老师李平说,孩子们学习的东西更多的是身边常识,从教材的名字上就看得出——《生活数学》《生活语文》和《生活》。
一个平凡的周二上午,李晨如往常一样开始在黑板上写板书:“两位数加减法”。在她面前坐着6名学生,其中一名10岁,2名12岁,3名15岁。
这里是沈阳孤残儿童特殊教育学校。身为特殊教育教师的李晨和同事们,不仅要教授知识,还要帮助这里的孩子们重新找回自信和希望。
比校史更悠久
这座位于沈阳市儿童福利院内的特殊教育学校,已经成立11年,但福利院特殊教育实践的时间,事实上至少要三倍于此。
1986年,李晨的前辈,时年18岁的冯继红站上了讲台。这是她第一次接触这样的特殊儿童。她面对的孩子们,年龄在普通学校可以上二三年级,但“讲了一上午,自己就像空气一样”。她也和父亲抱怨过,一堂课下来,能“讲三五分钟(内容)就很好了”。身为中学教师的父亲告诉她,“那就一点点积攒,不要急”。
这一坚持就是38年。2013年3月,沈阳孤残儿童特殊教育学校正式成立,这是全国最早在儿童福利机构内成立的特殊教育学校,标志着院内工作重心由养育为主向医疗康复、特殊教育、生活照料平衡发展转变。此后孩子们的就学条件,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都上了一个台阶。冯继红身上的担子也从最初的普通教育,向特殊教育转变。
因为这样的变革,福利院的孩子也多了一份选择——待到上学的年龄时,会有3条路径摆在面前:健康,或身体略有问题但影响不大的,会去普通学校读书;身体情况不允许的,特教教师团队会去特护部“送课上门”;其余的孩子都会到特殊教育学校接受教育直至18岁。入学时,学校根据孤残儿童的身体状况,诸如疾病类型、智商发育等项进行分班,使每个孤残儿童都能得到合适的教育。
这些年,一批批新人通过考试加入教师团队,学历也从最初的中专一步步提升到全日制本科,李晨就是最新入职的教师之一。现在,学校共有32名教师和53名学生。
受伤、责任与感动
走进教室的刹那,我一点儿也没感觉到这儿和普通学校有什么区别。相反,孩子们会热情地与你击掌,或者送你一个飞吻。”这对刚来这儿工作的李晨而言,充满着惊喜。
李晨毕业于辽宁师范大学特殊教育专业,这是辽宁省唯一的特殊教育本科专业。但对于特教教师这一身份来说,当时的李晨还太年轻。普通学校的孩子通过十天半月的相处可以使老师初步摸清他的性格,在这里则“要花上半年到一年的时间”。
李晨发现,书本上的内容放到现实中也不太灵光。教材中会用残疾类型对各种情况进行区分,但现实却是多种情况的复合体,这也造成了孩子们格外地敏感和无助。
于是,李晨向其他老师请教孩子们的特点和个性,再与他们沟通。渐渐地,她懂得了他们的表现,无论是突然站住,抑或其他举动。“孩子们需要的也许只是你的目光和关注,他们很可能是在求安慰。”李晨说。
除了爱,特教老师同样看重专业素养,比如要有教师资格证、特教资格证和急救员证,技能考核、培训和教学评比一样不少。2015年,学校还改变了班级的组建方式,让不同年龄、不同智力水平的孩子编入一个班,让能力强的孩子帮助能力差的孩子。通过努力,孩子们方有了今天的样子:教室里的作品,无论是画画还是写字,孩子们都已完成得有模有样。
然而,这些孩子毕竟是特殊的。在未知的时刻遭遇他们的攻击在所难免,比如“正常交流的时候,突然挨上一嘴巴,或者被踢一脚”“用头撞、用手抓、用指甲抠”。李晨自己也有“胳膊上被掐青掐紫,流鼻血”这样的经历。
“急眼”在这里是没有用的,这样的做法,只会带来更激烈的回应——要么呆滞,要么失控,要么任性。“其实孩子们也很委屈。”冯继红说,他们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动作和情绪。对于特教老师而言,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理解便会释然,甚至“让自己的脾气变得更好”。
所有的老师都有着强烈的感受:他们需要你。孩子们有时会问出“今天休息吗”这样的问题。可能很多人想到的是孩子们的贪玩,这里却不一样。“他们更多的是期待,他们想来上课!”学前一班的赵莹老师说。
孩子们会不时地带给老师们惊喜。
教务科的徐宁曾是一所小学的音乐教师,刚入职她就发现了这里和普通学校的差别:虽然音乐可以让一些平时稳不住的孩子变得安静,但在打非洲鼓的时候,几个孩子怎么也合不上大家的拍子。“那就自己打打试试?”徐宁鼓励他们“solo(独自演奏)起来”。
接下来,这位在普通学校教了十几年音乐的教师,被孩子们的律动和创造力狠狠震撼了。之前她的同事曾提起,有的孩子把钢琴弹得很好,当时觉得不可思议的徐宁现在相信了。在徐宁看来,普通学校的孩子更听话,但这里的孩子会在某个时间闪现耀眼的创造力,正如冯继红所言:“孩子们也是我们的老师。”
滚石头的西西弗斯
这所学校中的很多老师都知道这样一个故事:从这儿走出的一个脑瘫女孩儿,虽然智力与正常人相比略差,但弹得一手好钢琴、练出一手好画,甚至掌握了英语、日语和韩语……后来,她有了自己的爱人,开了一间烘焙工作室,经常回到学校把亲手做出的点心带给孩子们。
然而,不是每一个发生在这些孩子身上的故事都这样完美。李平是学校32名老师中“唯二”的男教师,也是在教学一线工作时间最长的老师,他坦言,上学的时候,他们就接受过一些“先入为主”的信息,加上同学们实习时就体会到的“流口水”“体味大”“不能自理”……40个人的班级,毕业后只有4个人在特教行业工作。
实际情况与“先入为主”不一样,他看到的是那些听障孩子在努力学习技能,为自己的未来打拼。那些清澈的眼神,是李平决定留在这个行业的重要原因。
孩子们好的变化,老师们都记在心里,但也有一些变化是负面的,这源于病程的发展。一个无奈的事实是:很多时候,保持现状就是最好的结果。李平和同事赵莹记得,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10年前可以正常跑跳,现在却住进了特护部。现在出门需要有人搀扶,从楼里走出五六十米,在外面站上一会儿就得回去。
更不要说那些在康复科里插着鼻管,只能送课上门的孩子,李平坦言,自己会有一些无力感,“他们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是身为人父者的共情。他的专业知识告诉他,智障儿童的大脑突触要比正常孩子少很多。孩子在成长,可能力在退化。
或许李平们的努力,在这时就像滚石头的西西弗斯。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这也是他们对抗这种无力感的方式。
李平会陪喜欢跑步的孩子绕着大约150米长的操场跑上20圈,会陪需要减重的孩子锻炼。这些是对孩子的安慰,也是对自己的安慰。所以,特教老师们会放慢自己的脚步,再放慢。“一两堂课,我们可能会延长到一周甚至一个月。”赵莹说。
“和普通学校相比,这里授课的优先级要更靠后。他们第八学期的课本,难度几乎只相当于学前班到小学低年级的水平。”李平说,孩子们学习的东西更多的是身边常识,从教材的名字上就看得出——《生活数学》《生活语文》,以及《生活》。
人需要尊严,尊严要在生活中体现。所以,“睡得好不好”“吃得香不香”“什么事最开心”这些在普通学校只是调剂的内容,在这里比分数更重要。
老师们最难过的时候,是孩子们年满18岁的离校。离校前,他们会莫名其妙地烦躁,那是对未知的迷茫和不确定。这个时候,信心比什么都重要,在老师何巍厦看来,他们要“让学校里的孩子们体会到这个社会对他们的善意”。
正是因为这样,老师们会带孩子走出校门:坐地铁、参观博物馆、逛公园……这会让孩子们知道社会上对残障人士的包容度越来越高,他们也会越来越自信。就像正对教学楼大门那本雕塑书上的四个字:有爱,无碍。
教学时,特教老师往往需要更多耐心让孩子领会所学。
沈阳市儿童福利院的老师,正在对学员进行孤残儿童护理员培训的实操考核。
独具温情的职工书屋,墙上挂着孩子们的作品与荣誉。
在早教老师怀中熟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