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讲辽西故事,怎能少了长城?
作为辽西走廊“傍海道”的重要节点之一,葫芦岛市绥中县坐拥九门口长城、锥子山长城、中前所城和顺山堡烽火台等多处长城及相关遗存。在这里,人们不必再通过书本观赏和了解长城,因为身处辽西自有优势——长城就在家门口。
“最美野长城”——锥子山长城。
因长城而生
遥望云山,层峦叠嶂。一入西沟村,一棵树龄上百年的大柳树枝条随风摆动。83岁的村民王殿满与老伴儿在树下陪重孙玩耍,恰巧有游客前来问路。“从这儿往东走是小河口段,往西走是西沟段,小河口段车能开到长城根儿,可以少走些路。”对于长城,王殿满了如指掌,“在西沟村,长城的故事家家讲。”
西沟村坐落在绥中县永安堡乡的长城脚下,是一个拥有悠久历史的小村落。目前村里共有260户家庭,850口人。其中,相当一部分村民是当年戚继光带来的义乌兵后代。
明朝洪武年间,为防御外敌入侵,朱元璋派大将徐达来到咽喉之地辽西,修筑长城。两个世纪之后,长城已具雏形,戚继光又领命来此抵御倭寇骚扰。戚继光从家乡带来了义乌兵,并对长城进行了大量的改造与加固。如今青砖包外墙、白灰勾缝的西沟村长城便出自戚继光的手笔。历经数百年的风霜雨雪,这段长城依旧伟岸。
后来,义乌兵便世代在山脚下守护着长城,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了西沟村。现任西沟村党支部书记叶德红,就是义乌兵的后代。57岁的他曾跨越千里,前往浙江义乌义亭镇叶前村,参与义乌兵后裔寻根活动。
“在叶家祠堂,我看到家谱上记载着,老祖宗有3个侄子和1个儿子,这与我们家族长辈口口相传的叶家5人修建长城的传说吻合。”叶德红说,西沟村最早的明代把总叫叶守义,他当时带领4名子弟去往西沟村。后来,叶守义又接到命令,带着儿子去了北京,把3个侄儿留在了这里。所以更严谨地说,西沟村的叶姓人都是叶守义侄儿的后裔。如今,叶氏后裔大都聚居在西沟村的立根台屯,70多户村民基本家家户户都姓叶。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叶德红仍难掩兴奋,“我们因长城相聚。虽然口音早已改变,但亲切的感觉没变。”岁月流转,义乌军后裔的生活方式、饮食习惯以及民俗风情已经与往昔大相径庭,但仍旧保留着一些义乌人的特质。“在义乌和东北,堆柴火垛的方式截然不同。只要细心观察每家每户的柴火垛,你就会发现不同。”叶德红解释,横向堆放柴火是东北人的习惯,而纵向堆积则是义乌人的传统。
400多年过去了,当年义乌兵发明的一种饮食——用山上最常见的桲椤叶包的桲椤叶饼,还是西沟村村民的最爱。义乌兵从南方带来的拨浪鼓,也给村民带来了无限乐趣。至于那些长眠在长城脚下的义乌兵英烈,他们的坟茔都朝向东南方,那是他们故乡的方向。
慕“野长城”之名而来的游客,在赏景之余,还可以通过采摘梨果等方式体验田园牧歌式的农家生活。
为生命留痕
沿着西沟村长城向东不到10千米,便到了小河口长城。这段长城的敌楼门窗拱框上雕刻着狮子绣球、马兰花、祥云彩带等图案,一改人们认知中长城威武冷峻、充满杀机的传统形象。也正因如此,这里被称为“女性长城”,吸引了众多游客和摄影爱好者慕名前来。
古往今来,无数专家学者曾探究过这些纹饰和雕花的由来。有人说源于修建这段长城的将士们特有的南方文化基因,也有人说源于随军家属,也就是女性的天然本性。但是在刘福生看来,这些都不够准确。
22年前,刘福生初登小河口长城,见到那些雕饰后,便魂牵梦绕。“我猜,那些工匠、士兵可能是被迫来修长城的,但他们没有怨天尤人,反而把自己的热情和耐心全部倾注在这里,这才有了雕花的耐心和雅趣。”身为永安堡乡旅游开发办公室主任的刘福生读懂了小河口长城上的雕饰,也想让这里越来越好。
下山时,刘福生走了一条土路回到小河口村。“这儿的景色没的说,但交通实在不便。就拿这条10多里长的土路来说,把这条路修好,小河口村和长城也就连通了,不管是游客还是做买卖,都进得去出得来。”说干就干,刘福生回到村里开始动员乡亲们。“我记得那年的大年初七,我就带着乡亲们上山开工,足足干到第二年过年前,才把这条路打通。”刘福生说,在那一年艰苦劳作的日子里,他总是有点儿恍惚——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工匠修筑长城的景象。
之后,刘福生带着村民把小河口长城附近7个自然村屯的原始道路全部进行了改造,统一铺上水泥路面,加上修整开通的林间山路,总计长达40多千米。这两年,他还带头垒砌3000多延长米堤坝、护坡,5座石拱桥,3道拦河坝,让长城旁的道路状况连带村容村貌有了极大改善。
以前,这段长城少有人迹,也没有固定称谓,所以大家叫法不一。刘福生翻阅典籍,并多次勘察,认为把这里统称为“锥子山长城”,具体划分为主峰段、西沟段和小河口段较为合理。彼时,锥子山被当地村民称为大青山。刘福生觉得这座山“一峰独峙,如锥指天”,于是给它改名锥子山,没想到一下打出了知名度。他还根据小河口长城敌台、城墙、山势的不同特点,分别起出诸如“拐把儿楼”“三道拐”“五连台”“骑驴背”的地名,让哪怕第一次来的人也能记住。
这么多年,刘福生都住在小河口村,逢年过节也舍不得离开,这让在锦州老家的家人有些“不满”,但刘福生依旧要在小河口村坚持自己的事业。“所谓心安处即是家。之前那些工匠把自己的生命,灌注到了一砖一石的堆垒过程之中,让生命更有意义,我也想给自己的生命留痕。就在这里。”刘福生说。
让刘福生感到欣慰的是,随着道路开通、游客涌入,昔日封闭贫穷落后的河口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刚来这里时,村路破败不堪,山路荆棘丛生,村民出门要到37公里外的镇上乘车。村里的土特产运不出去,外出务工不方便,生活非常清苦。”
曾几何时,一家饭馆都没有的小河口村,如今开起了40多家农家乐,每家每年少的收入几万元,多的收入四五十万元,家家户户买车盖新房。这些,或许是因为那些道路,也或许是因为那些名字,更或许是因为这里是门户辽西。
与长城对话
由于数百年来缺乏维护,锥子山长城的许多部分已经遭受损坏,一些城砖甚至被当地村民搬走另作他用。为维护老祖宗留下来的瑰宝,许多居住在附近的村民,成了长城的守护者。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巡查,只为将这古老的文化保留下来。
73岁的魏忠起,2003年就开始在锥子山长城做保护员,爬起山来比年轻人还快。他负责的长城段共有2.5千米长,有7座敌楼,每周要巡查四五次。魏忠起自幼在长城脚下长大,敌楼、烽火台都是他儿时的“游乐场”,因此他对长城有很深厚的感情:“这段长城‘建’在了我的心里,它们每天有啥变化,我都有数。”
站在锥子山长城的1号敌楼里,魏忠起指了指窗口和门口不易被注意到的几个小孔。“过去敌楼都是有门窗的,这几处小孔就是安装门轴和窗轴的位置。随着时间流逝,这些木件都不复存在了。”魏忠起感慨地说。在锥子山长城的城砖上,被人刻画的痕迹随处可见,甚至地面上还有焚烧垃圾的印记。“长城在承受大自然摧残的同时,还要被人为破坏,实在是不应该。所以我退休后,做起了义务长城保护员。”魏忠起说。
20多年巡护长城,魏忠起对附近长城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因此被人称为长城知识专家,至今仍不时有附近村庄的长城保护员向他求助。从附近长城每一个敌楼的名字及由来,到长城防御体系的巧妙设计,甚至如何从箭洞射箭……锥子山长城乃至附近数十千米路程内的长城知识,魏忠起说起来都头头是道。
“我也是被逼出来的专家。”魏忠起笑着说。最初,在制止人们破坏长城行为的时候,时常会有人质疑魏忠起。他只好通过讲解长城的历史,来告诉人们长城的重要性。这也成为魏忠起真正去了解古老长城的开始。
随着保护长城的年头越来越长,魏忠起接触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些人中有驴友、摄影爱好者、学生,也有外国游客。每一次和他们的接触,对魏忠起来说都是一次“长城对话”。“以前人们不理解为什么不能破坏长城,现在人们更想了解长城。”魏忠起说,大家的认知在变,保护长城的方式也要变,最好的保护便是传承。所以现在,魏忠起正四处打听、搜集长城故事,打算用文字记录下来,让更多人了解、喜欢上长城。
城墙、敌楼、关卡……数百年来,对于祖祖辈辈生活在长城脚下的人来说,敌楼不只是敌楼,它们有着自己的名字:张家楼、李家楼、将军楼、媳妇楼……每一个名字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一段传说。在这里,长城是故乡,故乡也是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