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法移民，驴象之间的深度拉扯

2024年是世界瞩目的美国大选年，民主党和共和党围绕美国总统的“宝座”，展开了激烈的选战，其中不乏炒作美国社会热点问题并以此抨击对手的操作。其中非法移民领域无疑是博弈最为激烈的战场。从隔空指责到武装对峙，在得克萨斯州发生过的“孤星行动”至今让人印象深刻。那么非法移民的问题，为什么会成为美国社会如此巨大的争议点？

移民的国度

还要把时针拨回到1790年。

美国独立后，在1790年颁布《归化法》，用归化程序使生活在美国的外国人成为美国公民，这是美国首次通过立法来规范移民和归化行为。法案的实施反映出当时的美国社会亟须建立一套法律体系来规范移民和归化，以巩固国家认同和公民身份。这一法案的出台，也可以看作移民在法律技术层面上成为美国国家生活议题的重要里程碑。

何为“归化”？美国第一任总统华盛顿在1794年写给约翰·亚当斯的一封信中这样解释：“关于移民迁移后，他们仍保留自己的语言、习惯、准则，但如与我们的人民杂居，他们及其后代将为我们的习惯、准则、法律所同化，简言之，很快即可成为一个民族。”华盛顿也提出：“美国的怀抱不仅为接纳富有而受人尊敬的来客开放，还向受到压迫和迫害的各个民族和宗教信徒开放。”这些移民问题的观点综合起来，构成了美国200年来移民政策与移民法的基本准则。不难看出，合法移民身份不仅是法律层面权利义务的关系问题，更涉及美国的立国之本、美利坚民族的精神构成。

如今“归化”美国，指的是在满足美国国会制定的《移民和国籍法》中规定的要求后，允许外国公民或国民获得美国公民身份的过程，包括资格上提交入籍申请时年满18周岁、持有绿卡一定年限、居住一定的时期、熟练掌握英语和美国社会生活常识、遵守美国宪法的原则及美国的公序良德等，程序上提交入籍申请、参加与移民官的面谈、参加美国语言和公民考试、参加宣誓效忠美国的仪式等。整个流程既是法律身份的认定，也是移民意识形态建设的过程。

接纳与驱离

与这些合法归化移民相对应的，是非法移民大量涌入对美国国体构成的冲击。在美国，非法移民通常指未经合法程序进入或滞留美国的外国人。主要包括两类人群：一是通过偷渡等非法途径进入美国的人，二是合法入境但签证逾期滞留的人。这些非法移民没有合法身份，这意味着他们无法获得工作许可、驾驶执照和其他合法证件，限制了他们的就业和生活选择。同时非法移民随时可能被逮捕并遣返，这种不确定性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和焦虑。这些促使非法移民更容易“抱团求生”，由此导致非法移民更加难以融入美国社会。对于美国这样一个移民国家来说，这是非常棘手甚至致命的。

2009—2017年，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推行了一系列移民政策改革，旨在解决美国移民体系中的问题，为非法移民提供更多的合法化途径。最引人注目的是 DACA（童年抵美者暂缓遣返）计划和 DAPA（美国公民和永久居民父母暂缓遣返）计划，这两个计划都是从亲属投奔的方向着手放宽对非法移民的限制。最终前者影响了60万名非法移民“转正”，后者则未能实施。总体上相较于美国1050万名（2020年数据）非法移民的数量，二者起到的作用无异于杯水车薪。

彼时美国对推进非法移民问题改革设立了一整套方案体系，除了前述的两个方案，还有加强边境安全措施，包括增加边境巡逻人员、使用高科技监控设备和改善边境基础设施；调整了移民执法重点，优先遣返有犯罪记录的非法移民，而非无犯罪记录的非法移民；推动移民法庭改革，旨在提高移民案件的审理效率，减少案件积压，措施包括增加移民法官数量、改进案件管理流程等；加强对难民和庇护申请者的保护，增加了难民接收数量，并简化了庇护申请流程。

总的来说，奥巴马时期的移民政策在解决非法移民问题、加强边境安全和保护难民方面取得了一定进展。但由于政治分歧等因素，许多政策未能完全实施或取得预期效果。奥巴马政府的移民政策为后续的移民改革提供了重要参考，但也凸显了美国移民问题的复杂性和挑战性——庞大的非法移民群体对于美国来说是一把双刃剑。

人们往往忽略了非法移民也纳税这一事实。美国税收和经济政策研究所的一份报告指出，至少有50%的非法移民家庭使用个人税务识别号依法纳税。即便一个非法移民坚持自己不交税，也逃不过被国税局支配的命运，因为想要赚钱，就需要一份工作，而非法移民的雇主是不会为了让非法移民少交税而得罪美国国税局的。所以非法移民的税，一分都不会少交。根据估算，即使不包括联邦税，早在2013年，非法移民就已为美国政府缴纳了117.4亿美元税款，占这一年税款缴纳总额的8%。而美国最富有的1％群体，有效税率只占5.4％。可以说，非法移民为美国经济做出了不小贡献。非法移民还填补了美国劳动力市场中的低技能工作岗位，尤其是在农业、建筑、餐饮和家政服务等领域。在加利福尼亚州、得克萨斯州、佛罗里达州和纽约州等经济发达地区，这些工作往往是本地工人不愿从事的，非法移民的存在确保了这些行业能够正常运转。

相较于民主党，保守色彩浓烈的共和党上台之后，摆出了要对非法移民“重拳出击”的姿态。他们推出了一个被称为“边境沙皇”的人物。“沙皇”通常指1917年以前的俄国统治者，这个词传入英美以后指在特定领域掌握大权的高级别官员。美国时间2024年11月10日，移民与海关执法局前代理局长汤姆·霍曼被任命为“边境沙皇”，负责“将非法入境外国人驱逐回原籍国的所有事务”。 

汤姆·霍曼是一个资深的移民鹰派官员，执法生涯长达数十年。他曾经是一个纽约州警察和边境巡逻特工，2013年被任命为美国移民和海关执法局递解（驱逐出境）部门的负责人。在这届政府期间，该机构执行的正式驱逐出境数量创下纪录，霍曼被授予了美国公务员的最高荣誉。相比于驱离非法移民能有多少实际效果，美国设立这一职位的象征意义更值得令人关注。

目前，世界经济复苏乏力，全球化举步维艰。随着美联储加息周期末期到来，未来4年内爆发经济危机的可能性也在提升，美国在这个时间关口推出这一人物，可以看作一个强烈的信号，即告知世界自身将走向更加保守。本质上，美国的非法移民争端，也是在算经济账。当治理非法移民的成本覆盖了非法移民带来的收益时，美国对非法移民的容忍度便会降低。

两党政治的筹码

现阶段共和党对非法移民高度敏感且排斥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源自美国党争的顽疾：根据美国宪法，美国总统选举实行选举人团制度，每个州的选举人票被固定为选举人团，民众投票支持两党候选人，各州会单独统计两党候选人在各州的得票比例，得票比例大的候选人，就会获得该州所有的选举人票。这就是美国选举人团的赢者通吃规则。美国大多数州都施行这种赢者通吃规则，这套选举人团制度，很适合美国两党垄断美国政治、控制美国。

美国各个州，选举人票数最多的就是加利福尼亚州，因为加州人口是最多的。选举人票数第二多的是得克萨斯州。加州是民主党的铁票仓，而得州是共和党的铁票仓。可以说，两党制在操作层面上的平衡，很大程度上靠着这两个州分属两党。然而，这种长期以来微妙维持的平衡，正在被非法移民打破。

得克萨斯州作为美墨边境的第一大州，与墨西哥之间的边境线长达1000多公里，是墨西哥偷渡进入美国的主要通道。面对海量非法移民，得克萨斯州首当其冲，导致得克萨斯成了非法移民的重灾区。

对于共和党人及其支持者来说，大量非法移民入境后，民主党政府置之不理，这样的结果，会改变美国人口的格局，进而影响到选情。尽管法律上非法移民没有公民身份，不可能有投票权，但是民主党政府一直致力于在全国范围内放宽对选民身份的核实，这就意味着民主党只要对境内的非法移民施以小恩小惠，就可以调动非法移民的投票积极性。一旦在投票环节没有严格高效的筛选，共和党就难以招架选票上的“阴兵过境”。更不用提民主党长期主张在移民问题上宽松，这些人包括可能受惠于此成为合法美国公民的非法移民在内吃到红利的新移民，他们无疑会在美国政治生活中支持民主党，让本就在新自由主义面前力不从心的保守派共和党，更加难以与民主党利益集团竞争。

现在，特朗普政府台前最大也是最活跃的金主埃隆·马斯克，被失势的民主党人频频“戴高帽”，被描述成一位“影子总统”，是下一届美国政府真正的“话事人”。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同时拥有美国、加拿大和南非三重国籍的世界首富，即便在金钱政治横行的美国，也并不会因为他4000亿美元的身家成为法理上的总统。但毕竟，马斯克是一个拥有了美国国籍的富人，一个高财富附加值的知识移民。对于还在日趋激烈的美国国内矛盾中挣扎的非法移民来说，没有人是马斯克，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小心地活着，希望自己不要因丧命成为统计报告中的数字。而与此同时，美国的联邦政府，也在围绕非法移民纠缠的一系列利益博弈中加速内耗与撕裂，成为美国转向年代又一个显著标志。